【忌逍】念念（八）
cp：忌逍
现代娱乐圈au
08
张无忌有一次受赵敏之邀去台湾玩，作为东道主的赵敏没有带他去101，而是连着两个晚上逛遍了台北的夜市以及个别旧货市场。
很难想象作为富家女还有一个知名政治家父亲的赵敏居然喜欢逛这种地方，赵敏说：“繁华都是一时的，你只有看这些旧东西的时候，才能明白生活。”对此张无忌深以为然。
张无忌也很喜欢和赵敏相处，因为他觉得赵敏讲的话总是很有道理，有着她这个年纪不该有的通透，和杨逍有点相似，但又完全不一样。但至少和赵敏相处的时候会让人觉得舒服，所以无论对方是约饭还是其他，张无忌大多数时候都会应诺。
赵敏邀请他去台湾的时候是一月，海岛的特性就是到了冬天也不会寒冷，单衣加个外套最多一条围巾的装备也就足够了，唯一的问题就是低气压会导致经常下雨，偏偏他两又都是不会带伞的人。
那天就是这么一场突如其来的雨，让两个原本在逛街的人不得不躲避到街边的一间旧音像店。
就如同意外之喜一样的，赵敏在音像店的角落找到了她喜欢的一个乐队的旧唱片。
“……很可惜啊，好几年前就已经解散了……他们这张碟都没有在亚洲地区发行过……我那时还是托朋友带回来的，可是前年搬家的时候弄丢了……”赵敏站在CD机前叨叨絮絮地对张无忌说着，然后拿着耳机道，“要听听看吗？”
张无忌看着CD封面上带着骷髅面具的男人摇了摇头，他不太明白赵敏为什么喜欢黑金属，反正他属于欣赏不来的类型，只能道：“不了，你自己在这边听吧，我随便逛逛。”
赵敏点了点头，也不勉强，塞上耳机，湿漉漉的指尖点了播放键后沉浸到了自己的世界里。
因为不是旅游旺季，而且连日阴雨，音像店里的人不多，老板缩在柜台前低头玩手机，完全没有注意到赵敏这样的公众人物正在自己的店里。张无忌看了看觉得这雨一时半会儿的不会停，于是也只能安静的留在这个旧店铺里一面书架一面书架的看着那些旧CD。
然后他就在一个拐角处看到了杨逍。
准确的说是杨逍的脸，而且还是将近二十年前的杨逍。白净年轻的脸庞，眼睛里却有些锐利，老照片带了层朦胧的色感，却依然抵挡不住那意气风发的模样。
张无忌伸出手拿起了那张碟看了看，是张盗版碟，标题写着杨逍二十五年经典电影合集。旁边还有几张不同封面的，但都是杨逍。收录的电影大同小异，但张无忌踌躇了一会儿还是把那几张盗版碟都拿起放到前台结账。
他知道的，杨逍一直都有很多人喜欢，息影了十五年依旧有死忠粉留存，各类旧影视盘点里也绝对会有他的姓名。虽然因为和自己扯上了关系这几年多了些负面内容，但是喜欢他的人依旧还是很多。张无忌都知道的……所以，那样的杨逍不喜欢自己，也是件理所当然的事吧……
“总共六百。”老板扫了一眼就把几张碟一股脑的装入包装袋里。
“啊好……”张无忌摸出六百台币递给老板，拿下包装袋的时候忽然身边窜出一个影子。
“你买了什么？”围着围巾又带着眼镜的赵敏吓了张无忌一跳，眼看赵敏想去抓他的袋子，张无忌下意识地把手往后缩了缩，“没什么……你听完啦？不买吗？”
赵敏识趣地收回手，道：“不买了，丢掉的东西是回不来的……”
“唔……”张无忌不知道怎么接话，只好说，“说不定下次搬家它就冒出来了……”
“希望吧……喂，雨差不多停了，我们吃饭吧，我给你介绍家好吃的餐厅！没有本地人带绝对找不到！”
“好呀！”
张无忌觉得虽然赵敏是东道主，热情好客，但是自己作为一个男生没有理由让女孩子送他回去酒店吧？前几天他与赵敏结束一天的行程后都是各自回去的，可在台北的最后一天，赵敏偏说送他回酒店。
“都晚上啦……你还不回家？”张无忌看着赵敏走进自己的房间，问。
“现在才八点……这家酒店的牛排很好吃的，你这些天有点过吗？”没等张无忌回答，赵敏抢先道，“我知道你肯定没点过，我们下楼去吃吧……”
“不好吧……楼下餐厅那么多人，我们现在下去，明天就该上头版头条了。”
赵敏乐不可支地笑起来：“张公子也害怕上头版头条啊？行，那叫服务吧，让他们送上来。”说着便去拨打电话。
酒店送上来的不止牛排，还附送了红酒。
赵敏赤着足和张无忌并肩坐在酒店的地毯上面，背后倚着床，红酒杯碰红酒杯。
“怎么样？这家的牛排配这个红酒，是不是人间美味？”赵敏满足地感叹。
“嗯，是很好吃。”张无忌点头赞同。
赵敏的脚趾摩挲了一下地毯：“但光喝酒好无聊……我们看点有意思的东西吧……”
“啊？”张无忌一愣。
“你今天不是买了吗？”赵敏的脸上露出狡黠的笑容，附在张无忌的耳边道，“我知道的……你买了A、V！”
张无忌的脸‘腾’的一下热起来，连忙反驳：“……我……我没有？！”
赵敏哪里管他啊，踩到床上去直接抖出他今日的战利品，张无忌甚至来不及阻止。
然而当带着杨逍封面的碟片全部掉落在床上的时候，赵敏愣住了，张无忌也没有由来的感到一阵尴尬。
很奇怪的，两个人都没有出声。房间里流淌着一份诡异的安静。
最后还是张无忌打破了沉默：“那个……杨伯伯以前的电影我都没看过……就……看看……”
赵敏深深地看了张无忌一眼，忽然道：“算了……很晚了，我确实该回去了……”
“敏敏……”张无忌看到赵敏利落地披上自己的外套然后套上鞋子，转头跟他说了句“拜拜明天不送了”后就快速地转身出了酒店的房间门。
随着房间门‘啪嗒’一声轻巧的关上，房间里瞬间安静下来，赵敏的那杯红酒都还没有喝完，还有一节手指的量正躺在红酒杯里，张无忌晃了晃手里的红酒，从酒店窗户望出去台北的夜色。
灯火阑珊。
隔天张无忌离开台北的时候正赶上寒潮来袭，机场的风呼啦啦的大，灌得他的单衣鼓起，他缩着脖子去拿推车推自己的行李，然后他收到了一条信息，是来自赵敏的：天太冷了真的不送你了，回北京再约吧。
张无忌微微笑了笑，给她回了句：这寒潮我估计下飞机就得冻死在北京街头了，等你回来刷火锅拯救我。
信息显示发送成功后，他想了想，点开杨逍的微信头像：杨伯伯，我今天就从台北回来啦！给你带了手信！
等他接受完安检过闸的时候收到了杨逍的回复：谢谢。今天北京风很大，你当心不要着凉。
看到这条信息张无忌的嘴角露出一丝笑容，又开开心心地把手机收回口袋内，那天他难得的没有去VIP室候机，而是跑到了楼下候机厅，把领子拉起遮住半张脸坐在人群里面，透过机场的玻璃窗看着外面的风吹得呼啦啦作响，航班信息提示着可能会晚点，但他的心里还是觉得开心。
人就是这样，对于「喜欢」这件事情难以去言说和名状，很多情绪都只能自己吞咽着回味。赵敏是如此，自己也是如此。
那晚他看着赵敏离开的时候，就像看到了自己。而有些事情正因为没有说出口，便可以当作没发生过，心照不宣的彼此沉默。而那些都是因为「喜欢」。
赵敏对他是，他对杨逍亦如是。
杨逍待他向来是很好很好的，好到张无忌曾经也以为那就是喜欢。他会来他家里给他做饭，会在极端天气里给自己问候，自己给他发的信息他只要看见就立刻会回复，而他对别人从不如此，所以哪怕在被杨逍明确的退回了钥匙后，张无忌也经常会有些错觉，错觉杨伯伯对他总是和对别人不一样的。可每次自己鼓起勇气尝试踏前一步的时候，杨逍却又会退一步，甚至在这两年里这种距离的分寸越发明显。
给他录入的密码锁，他从未开过；每年生日送他的礼物，他从没有戴过；逐渐的连约他出去玩，他都不再答应了。
可他孤独的时候，能陪在他身边的也永远只有杨逍。杨逍似乎就是比其他人懂他，哪怕一言不发地陪着他，都让他无比安心。
两年了，他和杨逍便一直都是如此，若即若离，关系反反复复，张无忌迷茫极了，在「喜欢」与「不喜欢」之间反复踌躇——两年间，一直都是一场一个人的拉锯战。
不敢过分靠近，又害怕离得太远。
可是害怕什么就会来什么……自从上次在普吉海岛帮宋师哥准备了惊喜追求芷若妹妹以后，张无忌明显的感觉到了杨逍和自己的距离再次远了一步。芷若拉黑了他，宋师哥为这件事不高兴对他黑脸至今，就连杨逍……
张无忌不明白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他不敢当面问，只好发一条信息给杨逍，试探着问杨逍晚上要不要一起吃饭。结果收到了杨逍告知自己感冒的回复。
天晓得张无忌收到这条回复的时候猛得从床上坐起来就想打电话过去，按完了一串号码后理智让他没有按下那个通话键。太过近的距离不可以，张无忌告诉自己。他不想太过唐突别人，亦不想给人以负担，特别是当那个人是杨逍的时候。
于是他下楼，驱车到了药店门口，买了一堆感冒淋感冒剂，满满当当的装了一个塑料袋放在了副驾驶座，算了算时间距离杨逍放工还有四个多小时，但张无忌还是开车过去了。
他想，如果杨伯伯不舒服的话，自己也可以提前送他回家。
然而他从白天等到黑夜，等到差点趴在方向盘上睡着了，才终于听到一阵有些吵闹的人声，抬起头，一眼就看到杨逍和一群人一起走出来，大家有说有笑的模样。
张无忌整个人都怔住了，甚至在心里面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愤怒。
——他明明说自己病了，他明明说收工了就立刻回家休息，可他现在的架势明明就是要和这群人一起去哪里。
张无忌迅速地下车，可是当脚站到地面上听到杨逍和他说话的时候，他却忽然反应过来……他没有资格管杨逍，杨逍去哪里也不需要给自己报备，他有随时调整自己时间和行程的自由，而他张无忌只是个外人。
于是那一刻，他瞬间收起一身的锋利，抬起头来对着他笑，对着众人笑：“好呀，我也还没吃饭，那正好一起吧。”
可这样依旧没有用，那天晚上，杨逍还是抛下他提前离席了。
到了这一刻，张无忌已经无法再欺骗自己杨逍和自己拉开的距离感是错觉，不是错觉……是真的，他真的在远离自己。
那天以后张无忌在家里想了很久，他始终不明白自己到底哪里做得不好，甚至他还怀疑是不是自己对杨逍的那点心思没藏好，被他发现了？觉得自己恶心，才故意如此？但那没有道理，他明明一直小心翼翼地把握着分寸。
他知道杨逍喜欢音乐剧，就托清风把那段时间北京及周边城市巡演的剧团的信息都收集了一下，最后总算搞到了两张维也纳剧团的演出门票。他又一次，小心翼翼地向杨逍提出邀约，然而收到的回复一如既往。
张无忌无比清晰的感受到了，他即将失去杨逍的这个事实……这几乎已经是个板上钉钉的事实，在他不明白自己所犯何罪的情况下，已经被杨逍宣判了死刑。
一点余地都没有。
偏偏又在那个时候，他太公张三丰决定把WD正式交接给他了。
“回国也已经四年了，北京的生活都习惯了吧？”张三丰笑眯眯地说，“无忌啊，都二十八了，已经是大人了，该成家立业了。”
张无忌被「成家立业」四个字砸得晕头转向，他看了看张三丰，动了动嘴唇，却又吐不出一个字。
“怎么了？是害怕自己做不好吗？”张三丰和蔼地看着他。
张无忌摇摇头：“这些年都是叔叔伯伯们帮衬着，他们年纪也大了，是该我来承担这个责任了……”
张三丰拍了拍张无忌的背后：“那为什么还愁眉不展的？”
“……我怕让您失望……”张无忌道，“太公……我不会成家的……”
“喔？”张三丰微微笑起来，“你才几岁，就已经认定这辈子不会遇到那个让你一眼看了就想和她过一生的人了吗？”
“出现过了……但他不要我，所以……”张无忌垂了垂睫，“……我决定这一生就一个人过了。”
“那我真的很好奇，这个不要我们无忌儿的人是谁了。”张三丰乐呵呵地笑了两声，“……一定是个很特别的人吧？”
“……您或许不会喜欢的……”因为对方是个男人。
“我喜不喜欢不重要，重要是我们无忌喜欢。”张三丰道，“如果那个人现在还没有另一半的话，就去把他追回来吧……”
“可是……”
“无忌，哪怕真的要放弃一段感情，也一定要将自己的心意好好传达以后再认真的告别。”张三丰的眼睛里涌现出几分认真，似乎在追溯往事，“人生里的每一次告别都非常重要，你现在或许觉得无关紧要，转头却可能就是错过的一生……”
张无忌知道，张三丰定然是又想起了他的父母，当年他们离开时其他人甚至没有去机场送过他们，谁知道一别就是永诀，甚至他们的尸骨也没有运回来，永远的长眠在了雷克雅未克。张三丰当年也只去过冰岛一次，参加他们的葬礼。后来年纪大了，更加坐不了长途飞机了，这一生……便再也没有了相见的机会。这是他心中永远无法抹去的遗恨。张无忌都知道。
“无论什么事，要对得起对方，也要对得起自己。”张三丰拍了拍张无忌的手。
张无忌有所触动，终于在心里面暗下了一个决定。
>>>至少告诉他吧。
把自己所有的心意，真真切切的，全部告诉他。
就当作是给自己的，最后一次机会。
明明一个月以后就是接任晚宴，WD里的人们为张无忌而忙前忙后，媒体也纷纷大肆报道，仿佛全世界都热热闹闹的时候却没有人知道张无忌一个人去了一趟西班牙。
因为他打电话问了杨不悔：“不悔妹妹，你记不记得四年前杨伯伯送我的生日礼物？就是那副画，他那个时候说是在西班牙买的，你知道是哪里吗？”
“啊……那个啊，塞维利亚吧，那年他是陪我旅游去的，看画展的时候临时起意买的，我记得挺贵来着，原来他送你了啊……不过我爹向来就喜欢这种艺术品啊什么的。”
那幅画一直被张无忌挂在自己的客厅里面，杨逍偶尔来时会看到，但是眼神却从未在那里多做任何停留，导致很长一段时间张无忌也觉得杨逍只是把喜欢的东西分享给自己罢了，但如今却又想起来一个被他遗漏的非常重要的细节，当年杨逍送他这副画的时候，说一眼看到便想起了他。那时的张无忌并没有过多在意，以为这是什么艺术家特有的形容，现在想来，他忽略了一些很重要的细节。
“……那他为什么说看到这副画就想到我啊……？”张无忌坐在家里的沙发上，抬头看着墙壁上那幅深蓝黄昏的画，轻声又有些难受的问。
“呃……他这么说的吗？那我也不知道了……可他和我去西班牙那年还不认识你吧……？”
“唔……杨伯伯说他认识我比我认识他早，说是我们在美国念书的时候他就看到过我了……”
“啊我想起来了！就是那年他来斯坦福看我……正好遇到你，我就和他说你就是帮了我的那个人，应该就是那个时候知道的吧……我爹也很神奇啊，怎么就把你记住了？那个时候校园边的路灯都还没有亮呢，他居然看清楚了你的脸？”
杨不悔说的那些，张无忌一点印象也没有，心里苦涩难言，想起四年前的夜晚，如果自己再多追问一下的话，或许就能够知道了吧……
“但是你忽然问这些做什么？”杨不悔问。
“没什么……看着这副画，觉着很喜欢而已……”
“呃……无忌哥哥……你……”杨不悔自然是个聪明的姑娘，嗅到了不同寻常的气味。
“不悔妹妹，你也很忙吧，这些日子辛苦你了，先不聊了，下回再说。”张无忌逃避似的挂断了电话，在一切都答案之前，他不希望自己的这份心思被太多人知晓，他不想给杨逍带去更多的麻烦与负担。
为了防止被继续追问，他连夜订了机票去塞维利亚。
张无忌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再飞一次塞维利亚，他不可能追上时光的脚步去邂逅六年前站在那副画前面的杨逍，一如他无法再去询问四年前未能把话说完的杨逍。他想起赵敏说，丢掉的东西是回不来的。
但也一定有什么，停留在时光的缝隙里。
张无忌此前没有来过西班牙，这个传说中热情又奔放的国度。很多人说他喜欢喧哗和热闹，但其实更多的时候他都不过是喜欢安静地看周身的繁华罢了。
张无忌在塞维利亚待了三天，一个人参观完了美术馆，又一个人逛遍了圣克鲁斯区，最后一天，他驻足于大教堂前的广场，听到钟楼的钟在六点整的时候敲响，彼时太阳还没有完全落下，广场前依旧游人如织，但是周围的景观灯却在这个点准时的一一亮起，点缀了教堂前的整条街道。
在忽然感受到周身亮光的同时张无忌回头去看还没有完全落下的夕阳，他忽然想起四年前在斯塔万格，他从酒吧里出来的时候看到杨逍一个人站在码头，夕阳已经落下，整个天空陷入了一片深蓝，杨逍回头看他，裹着风衣头发被海风吹得有点凌乱，自己在那片深蓝里恍惚看不清楚他的脸，他不知道那时的杨逍是悲是喜。
“啊……他们硬拉着我喝完苦啤才放我出来……没想到没赶上……”那时的自己委委屈屈地道，“明天……明天再陪杨伯伯看吧……”
“不了，不看了……回去喝酒吧。”杨逍似是笑了下，又好像没有笑，手抄在自己的风衣口袋里，率先的走回酒吧的方向。
张无忌又想起杨不悔的那句话——
——那个时候校园边的路灯都还没有亮呢，他居然看清楚了你的脸？
深蓝与昏黄，明与暗的交汇，在所有的灯火未亮起前的朦胧黑暗。
张无忌终于在那一刻福至心灵，是黄昏。
杨逍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一定是在黄昏。
想通了这一点的张无忌眼眶居然有些湿润，或许自己没有误会，那些难以言明的情绪也许真的就是「喜欢」呢。
但无论怎样，这一次，就由他来开口吧。
再见到杨逍是在半个月后WD的晚宴上。杨逍虽然疏远了他整整一个月，但是在公事上他却是从来不会含糊，必然会出席。
作为这次晚宴的主角，张无忌自然是最忙的那个，一整个晚上他都没能挤出一点时间去和杨逍打个招呼，但没有关系，张无忌知道，他今晚所想说的那些，杨逍都会听到，看到。
张无忌站到舞台上的时候，没有由来地感受到了一阵恍惚与焦虑。他学生时代也不是没有登台表演过钢琴，毕业的时候也曾经上台致词，那时候虽然也会有些小紧张但是深吸一口气后只要对着大家展露笑颜就可以了，所有人便会回报他以笑容。可是今晚不一样，今天他的观众其实只有一个人，而他也不知道那个人究竟会不会对他展露笑颜。
是一场孤注一掷的赌局。
水蓝色的舞台灯光划过，张无忌闭了闭眼，两秒以后又睁开，台下显得有些黑暗，但是他知道杨逍站在那里，也可以从黑暗里面一眼就看到他的身影。张无忌的眼神划过那个方向，焦虑的心情终于得到一丝平静，他装作从容地坐到钢琴的面前，十指摆在黑白琴键上面。
音起。
戴维·格雷格的《落于海的黄昏》并不是一首较为普遍和大众所熟知的钢琴曲，他作为一个近代音乐家的知名度也不够高。但是张无忌记得很清楚，他曾经在杨逍的家里看到一叠黑胶唱片，张无忌并非纯粹的古典乐爱好者但是因为有学过钢琴所以或多或少会知道一些，而那叠黑胶唱片里他看到过戴维·格雷格的名字。因为并不认得，所以在那时才多留意了一眼。
如今再回想起来，张无忌想，杨逍之所以会收如此冷而偏门的唱片，或许就是因为他的那首《落于海的黄昏》吧。
轻缓的音乐像流淌的海水，一波一波的泛着金色的鳞光，深蓝的大海拖着红色的夕阳，映蓝了天际，染红了海面，永远都无法有交集的天与海，在那一刻融为一体。
瞬间即为永恒。
一首歌颂爱情的曲子。
张无忌无比的确定，杨逍是听过这首曲子并且钟爱于它的。在场所有的人就算不知道张无忌演奏的是什么，但是杨逍一定会知道。
歌曲进展到后半段，张无忌转过头，再次越过人群去寻找杨逍的影子，然而，明明开场的时候还在的那个身影此刻却已经不知所踪，张无忌心里面顿时‘咯噔’一下，眼神有些慌乱地朝着其他地方扫去，手指下的音节都弹错了两个，所幸在场的宾客都并不熟悉这首曲子，大家没有听出什么破绽，依旧一幅全身心沉浸在音乐里的表情。
这里没有，那边也没有……整个宴会厅居然都没有杨逍……
这个事实让张无忌瞬间如坠冰窖。
他预料过很多种被杨逍拒绝的场景，却唯独没有想过杨逍根本没听完这首曲子就离开……
他听了多少？听了一半听出来了所以就离开了？
张无忌越想心情越沉重，指尖收尾最后一个音节的时候，用力重按，原本轻缓的曲子在最后一个音节上划出一道有些刺耳的破音，在场所有人都微微惊讶了一下。
随着灯光的亮起，张无忌再也没有心思继续扮演这个有礼节有教养的贵公子角色，他抿着唇淡淡地向宾客们鞠了一躬，匆匆忙忙地下台去了。而宾客们这才从那个破碎的音节里反应过来，又开始鼓掌，赞美张家少爷才华横溢。那个破音就仿佛是不存在的。
张无忌一下台就朝着杨不悔那边走去：“不悔，你爹爹人呢？”
“……啊我爹？他原本不是在……吗？”杨不悔茫然地环顾了一下四周后也发现她爸并不在现场，“……是出去…抽烟了？”想来应该不可能，这里全部都是禁烟的，杨逍不至于为了抽根烟还特别跑去别墅外面吧……
“我……我打一下他的电话吧……”杨不悔道。
“别……”张无忌按住杨不悔的手，如果杨逍只是中途离席去个洗手间之类的，他这样小题大做未免显得太傻，“……说不定去休息室了，一会儿再说吧……”
“无忌哥哥……”
张无忌有些失魂落魄地转过身，杨不悔还想要继续说什么，却见宋远桥他们走过来，笑嘻嘻的和张无忌说要给他引见一下哪位哪位董事的女儿之类的，杨不悔感觉到张无忌的背脊微微僵硬了一下，却无法在这种场合里流露出一点的不快与不耐，哪怕是为了不拂宋远桥的面子，他也只能强打起精神走过去，努力的扯动一下自己的嘴角想要笑却又笑不出来。
杨不悔转身去询问了一下门口的工作人员，得知杨逍确实已经离开了，而且向保安接洽了一下后得知他是开车离开的。
既然是开车离开的，那自然是不会再回来的意思，杨不悔犹豫了一阵，不知为何却不太敢把这个消息告诉张无忌。
但杨不悔不说，不代表没有别人说，过了一个半小时左右，就有人跑到张无忌那边去了，是周颠：“哇！老板，你看！大新闻！”
周颠向来是没什么分寸的人，做事大大咧咧的，因为看到了什么让他兴奋的事，也顾不得什么场合合适不合适跑来对张无忌说：“老板！你看！杨逍这小子不简单呐！”
张无忌听到杨逍的名字顿时一个激灵，他向周围的人道了声抱歉，走到周颠的旁边，周颠举着一个手机给张无忌看：“瞧瞧！老板！这小姑娘看着比杨不悔还小吧？杨逍行啊！”
照片上的女演员张无忌认得，是那个和杨逍同剧组的叫做‘阿YAN’的女孩，上次一起吃饭的时候，她就显得对杨逍特别上心。
“周颠，别胡说……”说不得过来，示意周颠小声一点。
张无忌的十指曲起，握成了一个拳，表面上却努力的装作平静：“今天的？”当然是今天的，杨逍身上那件西服就可以证明，但是张无忌还是问了。
“就是二十分钟前的，狗仔打电话到我们公关部，说给我们一天考虑的时间，要八十万，才能把照片压下去。”说不得回答。
“二十分钟前……”张无忌‘呵’地笑了一声，“好，八十万，让他们把底片消掉。”
“好……老板。”
张无忌抬起手腕看了看手表，时间已经差不多将近十二点了，晚宴也到了即将结束的时候，如果杨逍现在还在的话，或许就能够看到张无忌为他准备的这最后一重惊喜。
当午夜十二点的时钟敲响，一朵一朵的烟花忽然在别墅外面的夜空上炸开，宾客们透过宴会厅巨大的落地玻璃窗看出去，脸上无一不是惊喜和赞叹。
烟花只有两种颜色，是深蓝与明黄。
可是站在这场盛大的烟花下的张无忌却只是看着夜空里绚烂的颜色不停的变化脸上没有一点点的表情，这一场无声的告白终究是没有聆听者。
光影变幻中暗黑的瞬间，张无忌后退了一步，转身离开了这个喧闹……更像是一出笑话一样的宴会。
张无忌在杨逍的家门口坐了将近四个小时才等到杨逍回来。
六月的晚上并不算冷，顶多只有一些些的凉意，但是当他亲耳听到杨逍那句“我什么时候说过喜欢你？”时，心里面一瞬间像是落了雪，皑皑地覆盖了一整片的荒原。
……原来是真的，杨逍从来都没有喜欢过他。
那些心田上开出的繁花与梦境里的黄昏全部都不过是自己的臆想，张无忌左眼的一滴眼泪不受控制地忽然滑落出眼眶，而他还怔怔地看着杨逍。
“无忌……”杨逍显然也被这一滴眼泪惊到了，顾不得刚才那个令他吃惊的话题，再一次往前踏上一步试图伸手去拉张无忌，眼神里一如既往的是关切。
……一如既往的，就像从前一样……可他明明对自己半分心思都没有……
明明没有……又为什么可以用这样的眼神看自己，让自己一次又一次的误以为‘或许是有一点点喜欢’的呢……
张无忌抬起手臂打开杨逍伸过来的手，眼泪还在不可控制地掉，他说：“对不起……对不起……”
“无忌？”杨逍第三次试图去拉他，这一次张无忌却直接后退了一步。
张无忌双手做了一个制止杨逍上前的手势：“错的人是我……对不起……你就当我今晚从来没有来找过你……”
说完，张无忌转身就跑开了，像是在逃避一场灾难……对，确实是灾难，哪怕别人的眼睛无法看到，可张无忌却知道，自己的心在那一刻天崩地裂，结了的血痂剥落，黑色的脓血再一次从腐烂的伤口里涌出来……
也许这一生都无法愈合了。
“无忌！”杨逍本能地追了上去，他一时之间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可是此时此刻的张无忌实在太不对劲，杨逍没有办法坐视不理。
然而年轻人的速度却不是他可以追得上的，跑了几个拐弯以后就没再见到人影了。
凌晨四点多的夜晚，静得只有风声吹动树叶的沙沙声，杨逍气喘吁吁地拿出自己的手机，拨通张无忌的电话，然而电话那头只有「嘟——嘟——」的忙音。
杨逍挂断了电话正考虑要不要开着车出去找时，忽然手机又震动起来，他连忙接起：“喂，无忌？”
“喂？爹爹，无忌哥哥在你那里吗！”电话那头传来的却是女儿杨不悔的声音。
“……不悔？”杨逍。
“无忌哥哥在你那边吗？”杨不悔又追问了一次。
“我……我不知道……”杨逍环顾了一下四周，喘着气道，“……我现在也不知道他在哪里……”
“他从宴会上忽然消失……距离现在已经失踪四个多小时了……”杨不悔的声音有些焦急，“哪里都找不到他……我们现在又不好去找警方立案……”
“你说……他失踪四个多小时了……？”杨逍的嘴唇动了动，不可置信地反问。
“对……和谁都没有打招呼就忽然从宴会上消失了……但应该不是绑架，监控显示他是自己开车出去的……”
杨不悔后面说的话杨逍都听不清楚，他脑子里反反复复的都是张无忌之前坐在他家门口的样子，抬起头来对他说，我等了你很久。
——我等了你很久。
无忌……
无忌。
杨逍慌慌张张地转身跑出去，他一生很少有这样觉得心慌的时候，明明也不知道到底要跑向哪里，但是他却总预感，如果不去拉住张无忌的话……他就会从他的世界里消失。
我等了你很久。
是真的很久很久。
>>>穿过喧嚣的人群与荒芜的岁月，涉过南山与北水，历经须臾与不朽，我一直在这里等你。
—tbc—
下回完结^q^
